​回家跟婆婆过年

 文/石头

临到年关，是即将团聚的时光，也是不断奔波的辗转。对于年轻的夫妇来说，回哪一方家过年，是一个不愿面对又必须面对的问题，是一个非常考验家庭凝聚力的问题。为此，不知会有多少争吵、眼泪与冷战。

与此相伴随的还有一个更头疼的问题：婆媳相处问题。婆媳冲突，自古即有，只是在这个时代，婆媳关系又有不同的内涵。婆婆与媳妇，由于都需要争夺同一个男人的注意力和感情，因此，竞争关系不可避免。传统的中国家庭中，纵轴的父子关系是整个家庭的核心，夫妻关系不是主要的，所以，夫妻双方可以没有私密感情，只要能够举案齐眉、相敬如宾，生孩育女、传宗接代，家庭生活就可以井然有序。婆媳关系也因此一直是家庭的次要矛盾，需要服从于父子关系这对主要矛盾，公公作为一家之主，一般是可以调节婆媳关系的，传统社会中的婆媳关系其实并没有现在电视剧中演绎得那么夸张，看官不妨读一读《三言两拍》。传统社会中，三纲五常可以很好地调节婆媳关系，君为臣纲、父为子纲、妇为夫纲。因此，只要高振夫纲，理论上说，一切矛盾都可以摆平（不是化解，因为很多社会问题是无解的，但是夫权可以压服双方，把问题压下去）。

现在时代变了，不仅经济生活水平提高了，人们的文化水平提高了，最为重要的是，人们处理社会关系的原则变了。原先的伦理原则大不起作用了，男女平等了，女性都普遍拥有了与男性相对等的家庭地位，加上女性多数进入职场，有了自己的收入、职业和社会地位，再想利用“夫纲”镇住女性，显然不现实了，甚至由于女权的兴盛，而男权却并没有相应增长，男权反而相对弱势多了，再加上男性的养家义务并没有消退，买房的压力、养娃的压力，都加速了“夫权”的衰减。“夫权”不振，也就意味着丈夫的权威不断衰减，一旦婆媳关系出现了冲突，丈夫也就无法在他们中间起到一个权威性的压制作用，解决的手段只能是甘做“双面胶”，两头讨好，或者主要是压制母亲、讨好妻子，因为母子血缘先天相连，母亲愿意让步，而夫妻关系是后天建立的，让妻子就范的成本显然高好多。

除此之外，婆媳双方处在两个生活世界中，具有两个大相迥异的世界观与生活观：婆婆身处传统的伦理观之中，相信要“为家庭而活”，媳妇则相信现代化的个人主义，坚信要“为个人而活”。这是新时代婆媳关系的重要内涵，是导致她们离心离德的催化剂。为了把问题说得更典型一些，这里使用一对常见的婆媳关系：处在农村的婆婆与处在城市的媳妇。生活方式、卫生习惯，固然可以导致她们相互排斥，但更为关键的是，她们的世界观、生活观截然不同。举几个例子。

第一，生娃。在婆婆看来，生娃是为了传宗接代，最好是男孩，最好是两个，最好早婚早育，最好三年抱俩。生娃本身是为了完成家庭任务，所以，再苦再累都值得，都可以忍受，这就是女性的本分。而在媳妇看来，生娃是为了自己做母亲，生一个就好了，男女无所谓，都是自己的心肝，生娃需要付出很多成本，为了生娃，自己的理想、事业需要中断甚至放弃，如果工作、事业不允许，最好晚点生，甚至可以不生。所以，主张为了传宗接代而不惜一切的婆婆，与主张生男生女都是我娃的媳妇，这矛盾一旦爆发，不可调和。

第二，旅游。在婆婆看来，没事花钱出去受罪，旅游也太奢侈了，家里的钱还是留着家用，这其实不是婆婆抠门，是她真的相信钱是留着给“家用”的，花在家庭那些应该花的地方，而不是花在旅游这种“无用”的地方上。而在媳妇看来，这钱是我挣的，我就是要享受，不然累死累活，活着还有意思吗？她觉得省吃俭用的婆婆活得太亏了，抛开她们的对立不说，媳妇有时候会替婆婆不值，觉得她这一生都是在为家庭而活，为祖宗而活，从来不为自己考虑，她可坚决不会这样干！

第三，做饭。在婆婆看来，女人的主要职责就是要照顾好丈夫，饭都做不好，怎么做人家媳妇的？工作再忙，也不能邋邋遢遢，把丈夫、儿子晾在一边。而在媳妇看来，男女平等，这活凭什么都要女人干！男人也是家里半边天，做饭洗碗，一人一半，实在不行，叫外卖，再不行，请保姆。

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。问题在哪里？媳妇接受了现代的教育，她们相信“为自己而活”，而婆婆们则不自觉地、下意识地相信自己要为家庭付出、牺牲，她们信仰“为家庭而活”。这其实也是第一代农民工与第二代农民工之间的差别。第一代农民工觉得，出来打工就是为了养家糊口，所以，当看到月入2000多的孩子攒了半年工资，就为了买个苹果手机时，他们很不理解，觉得这是糟蹋钱，孩子们却觉得父母是老古董、死脑筋，不理解自己的时尚。其实，说到底，这种冲突源于两代人价值观截然不同。

说到这里，还可以说一下“催婚”这件事情。每年回家，单身女性都面临着被七大姑、八大姨催婚的窘况。在这些80后女孩看来，结不结婚是我个人的事情，跟你们有关系吗？再说了，结婚也得找个我中意的、对我好的，哪能随随便便就接了？而且也不能为了结婚而结婚啊！话说回来，这其实也不怪七大姑和八大姨，在她们看来，结婚不是一个人的事情，是一家人的事情，一个女人如果不能顺利嫁出去，就意味着她没有一个归宿，一个安身立命的基础，幸福、快乐也就无从谈起。自己这个侄女/外甥女嫁不出去，她也着急（好多姑姑和姨妈是发自肺腑的真着急）。时代虽然变了，但是她们的观念依然没变，她们真心觉得女孩子到了30岁，再不嫁，就成了老姑娘了，以后可怎么办呢？

社会变迁，时移世易。80后这一代人身处承上启下、辞旧迎新的转型时代，面对最后一代传统婆婆与新一代摩登媳妇，既要传承家庭传统，又要适应社会新潮，需要理性地反思我们置身其中的这个时代，更需要拿出解决问题的耐心与爱心。

收拾收拾，回家过年吧！